[黑篮][高绿]难以言喻13（END1）
Chapter 13 橘子与海棠花
高尾当晚做了一个梦，他梦见有团东西在追他，他拼命跑啊跑，跑啊跑，跑了很远的路，又干又渴，嗓子撕裂般的痛，但是那团莫名其妙的雾气一直如影随形。他想，啊，跑不动了，不然就停下来吧，停下来好了，最多就是被吸进去嘛，就被吸进去好了。
但是，高尾觉得害怕，在梦里都丝丝分明害怕。那团白软软看起来明明没什么威胁性的气体，让高尾觉得避之不及。他总害怕他一旦陷入那团白色的雾气里，他又只能看到昨天、今天、明天——每一个明天都是昨天，而今天一直在不知所谓中缓缓下沉。
仿佛一张富有宗教意味的油画。
又仿佛一场总也醒不了的睡眠。
然而，高尾醒了，莫名其妙地就醒了，并且醒得非常自然、顺畅，并不像做了噩梦的人。
他觉得睡得挺不对劲，整个人往下滑。于是高尾微坐起身，在黑暗里死命眨了眨眼睛，慢慢也就适应了漆黑的环境。窗帘缝透过一点街灯的光，随着视野清晰起来，他感觉到了一种啼笑皆非的不可思议：被子被踢到了地上，床单给卷在腰间，床垫都给蹭挪动了，整张床仿佛遭了劫……有点像事后啊，这要是事后，当时得多激烈啊，高尾被自己的吐槽逗笑了。
就这样，高尾越来越清醒。
他觉得有点闷，想要找谁说说话，一条一条地翻看通讯录，却哪一条都不想按下去……
突然的，手机偏就自己震动起来，有人打了电话进来。
手指由于点击的惯性，下意识就按了接听……高尾感觉喉咙有点干涩，他必须承认，他现在有点紧张，“你给我打电话？”
“嗯。”电话那头的人，听起来声音很是沉稳，似乎亦是清醒良久，或是从未睡眠。
“有事吗？”
“你醒着。”
“突然就醒了。你呢？”
“做了梦。”
“梦见了什么？“
“梦见我手里拿着一个橘子，一不小心，橘子从手里滑了出去，其实我觉得我捏得挺紧的，但总之它就是掉到了地上，然后就在地上滚了起来，我就追着橘子跑……”
高尾被逗笑了，“你是不是想打篮球了，其实是篮球吧。”
“嗯，”对面的人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，“这么想来，可能是篮球吧，确实比橘子大很多了……不过，是橘子的样子なのだよ。”
“追着橘子跑，然后呢？”
“橘子越滚滚快，我怎么都追不上，我明明全力在跑了，但距离还是越来越远……”
“嗯？”高尾的声音在夜色里非常温柔，他感觉到了对面的失落，于是他安慰他，告诉他，他还在听。
“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颗橘子滚到楼梯下面，摔破了皮，露出摔烂了的橘肉，有的地方压瘪了，汁水流出来……我就觉得非常伤心，非常非常伤心……因为已经烂了，我害怕别人把它捡起来扔掉，所以我急忙忙下去捡，我想就是摔烂了我也还是非常想要的。”
“那到底捡到没？”
“不知道，梦里感觉崴了下脚，整个人就掉下床醒了过来。”
高尾声音非常非常柔和的笑了，夜色都被他的尾音搅起一圈圈涟漪，“那你有没有想过，另外再去买个橘子，超市里还有好多又甜又好看的橘子，个个都比摔烂的这个饱满。”
“想过。但是捏在手里就觉得，它们都不如我想要的那颗橘子。”
“哪里比不上？”
“心里比不上。”对面的人答得很快。
高尾忽然就觉得眼睛里进了一点水汽，但是心里又有点快活。
或许是等了许久，都没能听到高尾说话，对面的人说了一声，“喂？”
“嗯，在。”非常简短，却也不能更长。
“……你说该怎么办？”
“为什么让我想？你得自己想办法。”
“可是，我的橘子似乎不大想要我了。他甩了我两次……”
“哪里有两次。”
“好吧，那就是甩了我一次，拒绝了我一次。而且他现在被另外一个人揣在兜里。”
“不是烂橘子么，谁会愿意揣在兜里，是说到底为什么是这个设定！”
“可能总有一个特别聪明的人能看出来这个橘子其实是个好橘子，把摔烂的几瓣揪掉，剩下的部分该是特别甜的。”
“你是在拐着弯说你自己特别聪明，还是在讽刺我被人甩掉的次数太多。但是究竟是为什么连你都知道我被甩了很多次。”
“大概是沙耶告诉长泽，长泽告诉我的……其实我想说，我不想把你让给沙耶，我想自己揣着，就算是摔烂了，那也是我摔的，我摔出来的伤痕，我自己负责，我不想把治愈他的机会让给别人。特别是，特别是我觉得他还喜欢我。”
瞬间，高尾的世界寂静了。
“我是说，我觉得你还喜欢我。”
“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拒绝我，但是从你拉着我的手跑出停车场，我就觉得你一定还喜欢我。如果你还喜欢我，我为什么要放弃，我不想放弃，你不要让我放弃。”
“你喜欢我，我喜欢你，根本没有放弃的理由。”
“高尾，放弃或许就永远错过了。”
“你想过没，东京一千三百万人，我们能相遇，并且再相遇，这或许就是天命。”
“我觉得这就是天命。”
绿间在那头一个人说了好多话，高尾从某句开始就没有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，但是莫名地，绿间有种自信，他就觉得高尾一定在认真地听，每一句他都有听到，每一句他都懂。
他们之间从来不差默契。
绿间突然就坦荡起来，本来他是有点害怕的，后来他说了那些，说着说着他越来越心平气静，说完了就感到了一种毫无道理的安心。
“你知道现在几点钟吗？”终于，高尾再次开口说话了，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。
“刚过四点。”绿间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慵懒的气息，他整个人在听到高尾声音的瞬间，倏尔就确信了什么，于是，一股绵软而舒适的困意就这么捕获了他。
“那么，晚安，我的海棠花。”
就这样，绿间如拉断电闸般，陷入了黑甜的睡眠里，而再过三个小时，一个美好的初夏早晨在等着他。再往后，还有一整个灿烂而甜蜜的夏天在等着他。
“我之发现花未眠，大概也是我独自在旅馆里，凌晨四点醒来的缘故吧。”
——川端康成《花未眠》
（THE END1）
